印度億萬富豪安巴尼(Mukesh Ambani)終於解決了財困企業Future Retail的資產該歸誰的糾紛，但不是通過新加坡的仲裁法庭或新德里的法院，而是通過「門市」。

Future Retail一直靠這位大亨麾下的信實工業(Reliance Industries)向其轉租店面。事實上，Future已無力支付租金，全憑安巴尼的寬容才得以維持經營。但由於亞馬遜(Amazon)繼續阻撓信實工業以34億美元收購Future的資產，安巴尼決定讓收購成為既成事實：他終止了租約，並接管了這些物業。

這就是一部歷時三年的長篇故事的戲劇性結局。亞馬遜是Future最初的救星，曾向其創辦人比亞尼(Kishore Biyani)控制的一個禮品卡部門投資1.92億美元，使他可以用這些錢來幫助這間負債累累的印度零售公司穩定局面。

這筆在2019年達成的投資協定附帶一個條件，那就是該公司在全印度的約1500家門市資產不得出售給安巴尼這位印度最大零售帝國的擁有者。然而，在業務受到疫情的嚴重衝擊後，比亞尼恰恰選擇了這條路，促使亞馬遜對Future提起違約訴訟。此後，信實的收購交易一直懸而未決，直到安巴尼感到忍無可忍。

這種急迫在Future向信實傳遞的資訊中顯而易見。彭博社記者Saritha Rai和P R Sanjai報導，3月2日來自Future的一封公函稱：「請確認應付的合同價格不會有任何減少。」後面的一段寫道：「重要的是讓最終合同代價對我們的利益相關方來說具有可見性。」Future Retail難道是與世隔絕了嗎？安巴尼提供的救助從頭到尾都是明顯的商業交易，而非人道主義行動。安撫包括債權人在內的利益相關方是Future的工作。

亞馬遜在整個事件中處於什麼地位？時至今日，亞馬遜肯定已經意識到，在安巴尼的地盤上與他較量純屬徒勞。在形勢發生巨變後，亞馬遜就當初對Future Coupons的注資（在這場爭奪戰中的第一步行動）提出庭外和解。當時，亞馬遜無法直接救助Future Retail，因為印度對外商直接投資有嚴格規定。因此，亞馬遜退而求其次：向私營公司Future Coupons提供資金，這樣就可以獲得一些對Future Retail的間接控制。

事實證明這種控制很脆弱。在接受信實的收購提議後，Future就想擺脫當初與亞馬遜簽訂的合同。該公司的獨立董事們向印度反壟斷部門舉報說，亞馬遜在Future Coupons交易的真實性質上故意誤導監管部門，該交易實際上使亞馬遜成為Future Retail的掌控者，違反了印度2018年頒布的外商直接投資法。印度監管機構隨即中止了此前對亞馬遜投資計劃的許可，德里高等法院還暫停了雙方在新加坡的仲裁程序。（新加坡素有亞洲仲裁中心之稱，接到了許多跨境交易的仲裁申請。）

但如果這間資產淨值為負2.8億美元的瀕臨破產企業堅信「救星二號」會耐心等待自己解決與「救星一號」之間的法律糾紛，那就是誤判了形勢。Future Retail在3月9日披露，截至目前，旗下有342間大型門市和493間較小門市收到了信實相關公司發來的物業轉租終止通知，這些門市占其零售收入的55%至65%。

對於自己的救命恩人在完成正式收購前就入駐，竭力造成一個任何權力部門都無法改變的既成事實，Future表現出強烈震驚，但未免有惺惺作態之嫌：畢竟，現實佔有，九勝一敗。就在今年1月，亞馬遜還向這間虧損企業提供了額外獲得9.14億美元救助資金的選擇，但考慮到不斷增加的負債，Future的獨立董事們認為這個報價不夠高。從目前的情況看，Future的2025年美元債券持有者真該想想自己能否得到全額清償。經過這場秘密收購的風波，該債券的市場價格為面值的60%左右，似乎體現不出債權人有多大信心。

實體收購如何進行？門市內的庫存、傢俱、照明設備和POS機—所有這些東西已經抵押給債權人。Future Lifestyle Fashions在3月5日給信實的公函中稱：「你方堅持將所有這些資產從門市移走，這一想法可能並不現實，而且這樣的轉移可能導致不可逆轉的價值損失。在我們就此展開討論之前，我方請求貴公司不要對相關資產和場地採取任何行動。」

其實，信實一方並沒有什麼討論餘方。最後就有了這樣的結果：在Future Retail的催促下，印度司法系統一槍打穿了國內的仲裁法，從未給它一個解決一單簡單商業糾紛的機會。這個後果將由Future乃至整個印度來承擔。

現在已經很清楚，面對強大對手時，在印度執行合同的希望很渺茫。如果有外國人對印度在「營商便利程度」上取得進步的報導表示質疑，當地不應抱怨。但印度是一個快速現代化的市場，擁有14億消費者，亞馬遜難言放棄。這間總部位於西雅圖的公司3月15日在報紙上發表聲明稱，Future試圖通過「秘密方式」將門市移交給安巴尼，來消除「這場糾紛的存在基礎」。這間電子商務巨頭還向印度最高法院通報了「停戰談判」失敗的消息。現在很難說亞馬遜的持續抗議會否阻止Future的貸款方支持資產控制權在事實上的變更，或者是否已經為時過晚。

至於Future，已沒有什麼未來可言。企業走向衰亡是資本主義的一個特徵。但是，一間印度現代零售業的先驅企業由於當初做的錯誤選擇，而以這樣不光彩的方式被從一間間門店開始拆分，這應成為一個研究案例。不過，在學者們著手研究之前，債權人需要弄清貨存放在哪裡。畢竟，這是屬於他們的抵押物。這場較量帶來了一個最重要的啟示，那就是每個人都應該及時抓住自己能掌控的東西——趁著還有存貨。——Andy Mukherjee；譯 邵璐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