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塵不染的新加坡也有醜聞？歷史早有定論
一系列令人尷尬的醜聞讓領導人陷入防守姿態。他們別無選擇，只能苦笑著忍受。
在選戰中身穿白衣，象徵純潔。（攝影：Suhaimi Abdullah/Getty Images）
要理解為何連一丁點的醜聞也能在新加坡掀起軒然大波，需要思考60年前的經濟，而非僅僅過去6個月的經濟。
在新加坡開國總理李光耀看來，這位年輕的共和國在脫離馬來西亞後生存下來的最大希望就是成為跨國公司的大本營，成為一個在動蕩地區平穩運行的小國。這需要基礎設施、受過教育的工作力、法律和秩序、有競爭力的稅收。還需要打壓共產主義者，避免對殖民歷史的復讎。英國官員萊佛士（Stamford Raffles）的著名雕像未被拆除，他在19世紀創建了一座自由港。
最後但絕非最次要的一點，爭取資本需要廉潔的政府和對腐敗的唾棄。泯然眾人會毀了這座島嶼。李光耀明白這也能為他帶來選舉利益：李光耀創立的人民行動黨的候選人總會身穿白衣，宣示純潔作風，20世紀50年代末，該黨大獲全勝。時至今日，人民行動黨領導人，包括李光耀的兒子、時任總理李顯龍，仍會在競選中身穿白衣。
擺脫不當行為的願望與高效精幹的國家和整潔乾淨的街道齊頭並進。這些特點變成了商標。 這解釋了為何最近曝光的行為問題會引發軒然大波。目前尚無跡象表明國會上演的醜聞已令投資者反感這個國家，包括執政聯盟議員間的婚外情以及對一位部長的反腐調查。這些醜聞應該也不會在下次選舉中對人民行動黨政府構成衝擊。反對黨工人黨也有自己的醜聞，包括一名議員和一名黨領導的婚外情。
但對於2004年以來一直擔任總理的李顯龍，這些醜聞仍然造成了傷害。既然你的國家的一個金字招牌就是對不當行為的零容忍，當你做不到這一點時，事就大了。李顯龍上周向國會發表了姍姍來遲的聲明，他承認他應該更早行動，斬斷已婚國會議長與後座議員的婚外情。兩人均已辭職。「為什麼我花了這麼長時間，兩年多才行動？這個問題很合理，『他回答，』回頭來看，當然，從事後瞭解到的情勢發展來看，我同意，我應該更早推動問題的解決。」李顯龍說他曾希望兩人能趁早分手，他希望避免他們的家人受到傷害和陷入尷尬。
貪污調查局對該國交通部長易華仁（S. Iswaran）的調查也令政府頭疼，調查細節尚未披露。易華仁於上月被捕，隨後獲得保釋，並已停職。貪污調查局未說明他參與了何種不當行為，也尚未提起任何指控。李顯龍及副總理黃循財（Lawrence Wong）表示會推進調查，一旦確定任何人存在不當行為，必將承擔後果，不論會帶來多大的政治衝擊。
以全球標準衡量，此類醜聞相當小兒科。特朗普（Donald Trump）於8月1日被控試圖推翻2020年大選，這是他宣布參選後面臨的第三宗刑事訴訟。在英國，強森（Boris Johnson）正因其對疫情的處理方式受到官方調查。馬來西亞前領導人阿都拉薩（Najib Razak）因在「一個馬來西亞發展公司」（1MDB）災難中扮演的角色鋃鐺入獄，當時有數百萬美元從這隻國家投資基金的一個部門流入納吉布的私人帳戶。在已故總統蘇哈托（Suharto）的領導下，印尼系統化的任人唯親傷害了這個國家。另一邊，泰國還在艱難地建成政府。
1959年，穿白衣的支持者慶祝李光耀勝選。（來源：彭博）
新加坡的醜聞之所以如此受關注，部分原因就在於它們很罕見。2022年，新加坡在180個國家/地區的清廉榜單上名列第五。在上月發佈的護照指數中，新加坡護照力壓日本護照，成為全球最強護照。那些醜聞幾乎未激起任何市場反應，對投資者來說，更重要的問題是美國利率和中國復甦乏力。
儘管如此，這場喧囂令新加坡本地媒體如獲至寶。國家在懺悔，這也反映在新加坡人看到和聽到的新聞中。
週四出版的《海峽時報》（The Straits Times）紙本版的前四頁都在報導李顯龍和部長們對醜聞的評論以及反對黨的回應。至少目前而言，官員們似乎容忍了部分公開報導，尤其是對婚外情的報導。
很難將這些爭議從更廣泛的政治和經濟環境中割裂出來。它們的到來正值政府的敏感時刻。 李顯龍準備將權力移交給所謂的人民行動黨第四代幹部。副總理黃循財是可能的接班人，他也是財政部長。微妙之處在於，新加坡政府尚未給出確切的換屆時間表：新加坡在其58年的共和國歷史中只有過三位總理。相比許多國家，權力移交在這裡是一件重大得多的事。
當被問及這是否會在2025年舉行的下屆大選前發生時，李顯龍表示異議。他曾說他下台前會確保國家處於「良好的工作狀態」。李顯龍面臨的風險是，推遲的時間越長，他會把自己禁錮得越緊。國會中的反對黨人數很少，但在上次選舉中席位已經有所增加。人民行動黨在普選中的佔比從2015年的約70%降至61%。黃循財曾警告，未來選票的爭奪只會更加激烈。
政府還遭受了一輪中期波折。從疫情中強勢回歸後，新加坡今年的經濟擴張已經收窄。該國在第二季勉強避免了衰退。與多數國家一樣，通脹一直是個大新聞。貨幣政策已經收緊，央行暗示現在放鬆還為時過早。居民抱怨不斷上漲的房價和急劇上漲的租金，政府將問題歸因於疫情引致的建設延誤，並強調已有多少新計劃獲批或完工在即。鑒於大部分新加坡人居住在政府建造的公屋中，這是一個敏感問題。
李光耀晚年說他不確定新加坡100年後還存不存在。他哀歎如今的選民主力都生於國家獨立以後。他認為兩黨制將是一場災難。人民行動黨從一座城市建起一個獨立國家的奮鬥，當中紀律和警戒作為團結的號角已經式微。在《李光耀回憶錄：1965-2000》（From Third World to First： The Singapore Story 1965-2000）中，李光耀講述了早年必須應對的大大小小的不當行為：海關工作人員受收賄賂，加快放行走私車輛; 學校教師受收文具供應商回扣等。
沒有一個系統是完美的。既然你為自己的清潔形象自豪，你就得處理污漬出現時引發的不滿。李顯龍週三對國會說：「在任何系統，無論保障措施多麼完善，問題還是會發生。」
新加坡給自己設立的標準很高，這些破壞性的醜聞勢必會造成傷害。畢竟這個國家從設計之初就不同凡響。既然如此，就苦笑著忍受它吧。—— Daniel Mos；譯 程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