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力發電機的高度超過244米，轉速可達每小時322公里，也往往因這樣的「身高體格」而讓人心生反感。去年，時任英國國會議員暨一個重量級環境委員會主席的帕里什（Neil Parish）在下議院演講時，表達了一個既有的觀點：「為什麼人們會來我們各個郡區？因為漂亮，」他說。「遊客喜歡去這些地方，但我保證，他們來這裡不是為了看太陽能或風力發電場。」

然而，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遊客恰恰想看發電廠──至少有時候是如此。目前已有多間公司推出風電場之旅，專門面向那些想了解風力發電機運作原理並近距離參觀的好奇遊客。在蘇格蘭，喜愛探險的遊客可以在陸上風電場周邊騎登山單車或徒步旅行；而英國和美國的游船之旅讓旅客一嚐在風力發電機扇葉下航行。在丹麥，一小群遊客甚至可以親身攀爬海上風力發電機。雖然尚無數據說明這個新興旅遊業務的規模，但大量研究表明，遊客不僅沒有對風電場無動於衷，甚至還為之著迷。

特拉華大學教授費爾斯通（Jeremy Firestone）表示：「它們是地球上最大的旋轉設備，會讓波音747飛機相形見絀。在海上，它們頗為超凡脫俗。」2016年，費爾斯通帶一群學生參觀了羅德島附近的一座海上風電場。他稱這次經歷「就像成年人的迪士尼樂園」。

遊客在Ørsted布洛克島風電場附近的海灘上漫步，攝於2016年。（攝影：Eric Thayer/Bloomberg）

費爾斯通參觀的風電場距離布洛克島約4英里，在2016年投入運作：這是美國第一個商業化海上風電項目。同年推出遊覽行程，現在每年大約安排五次遊覽團。船長多尼倫（Charlie Donilon）是費爾斯通那次行程的領航員，如今仍在經營這條旅遊路線。在遊客欣賞風景期間，他為大家講解風力發電和建造巨型風力發電機的知識。多尼倫接待的許多遊客都是學者，他們希望更了解可再生能源。但也有些人是為了尋找樂趣：除了享用午餐、參觀附近的燈塔，他們還去了風電場。

多尼倫說：「我想，『這肯定是個發財的機會。』」他認為，風力發電場可與美國最偉大的基建相提並論。「很難相信，這些巨大建築由人類建造。你可以把它們與航天飛機或胡佛大壩（Hoover Dam）歸為一類。」

當然，凡是會快速旋轉、飛濺水花或猛烈撞擊的東西，總會吸引一些人。蘇格蘭的水力發電已有80年歷史；大壩雖然遠談不上自然風景般優美，但已成為一個吸引遊客和學校團體的景點。很久以來，「產業觀光」（或者更難聽的所謂「書呆子旅遊」），也不斷吸引人們前往英國的磨坊、礦山和運河。

蘇格蘭諮詢公司Biggar Economics的經濟總監克利里（Simon Cleary）表示：「你去不了大型燃氣發電廠，因為它們並不真正對外開放。但這（參觀風力發電場）是一個機會，人們對此很感興趣。」

有風的地方通常都是美麗的野生環境，當地的經濟發展有賴於旅遊業，因此了解遊客看見風力發電機的感受，就顯得尤為重要。去年，Biggar開展了一項研究，評估威爾斯一個擬興建的陸上風電場項目會否影響遊客數量（旅客若站在13世紀的卡菲利城堡，該發電場將映入眼簾）。研究發現，自從建造了一個同樣可見的風電場以來，蘇格蘭斯特靈城堡的遊客數量增加了60%。這個趨勢的推手並非風力發電機本身，而是「《古戰場傳奇》（Outlander）效應」──這部Starz電視台歷史劇令人們對蘇格蘭城堡的興趣大增。不過，雖然站在城牆上會看見現代化風力發電機，但似乎並不妨礙該劇的粉絲沉浸於幻想，想象18世紀的高地戰士聚集在這些起伏的山丘上。

「對於視覺衝擊，人們並不如你所想的那麼敏感，」克利里說。

在蘇格蘭斯特靈城堡旁，可以看到風力發電機。（攝影：Jeff J Mitchell/Getty Images

臨海的發電機更有可能讓海灘遊客望而卻步，儘管人們的行為會否真的與調查結果一致，尚未明確。費爾斯通曾就這個問題與他人合作撰寫研究報告，他說：「對社區的經濟影響可能沒有那麼大。」英國牛津布魯克斯大學的學者去年進行的另一項研究發現，「對旅遊業的整體影響似乎相對溫和，有時甚至是正面的。」但該報告指出，有人擔心隨著風力發電機的普及，這種新奇感會逐漸消失。如果海上風電企業與當地社區和公司展開合作，並對遊客中心和當地員工進行長期投資，會有助於解決問題。

「這真的不是怪物」

從丹麥哥本哈根附近海岸出發的風電場乘船觀光游，是營運時間最長的同類旅遊路線之一，為遊客提供了親身進入發電機內部的難得機會。這座名為米德爾格倫登（Middelgrunden）的風力發電場有20台建造於2000年的風力發電機，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海上風電場，也是第一間共同擁有的風電場──10台風力發電機由大約1萬名合作社成員擁有，10台由當地公用事業公司擁有。

每組遊客的總費用為12900丹麥克朗（1853美元）。遊客乘船抵達風電場，爬上64米高的發電機內部懸梯，便能到達塔頂，隨即可以看到遠處排成弧形的另外19個發電機。這是一個非比尋常的機會，因為2009年以後建造的風力發電機往往裝有電梯，而不是懸梯。這類電梯每次只能承載兩個人，其中一人還必須是專業操作人員，無法進行同類觀光。

米德爾格倫登項目的聯合創辦人瑟倫森站在風力發電機塔頂。（攝影：Carsten Snejbjerg/Bloomberg）

作為米德爾格倫登項目的創辦人之一，土木工程師瑟倫森（Hans Christian Soerensen）在20年前第一次請當地船長加拉瓦諾（Alex Garavano）帶人們去參觀風力發電機。去年，他們舉辦了大約30次參觀，每次最多18人，瑟倫森在現場回答問題並進行介紹。

這個合作項目的目標之一，是向人們普及風能。瑟倫森同時也是水泥和潮汐發電項目顧問。他說，緊密的交流是應對公眾反對的關鍵。他說：「人們害怕自己不了解的東西。這種情況我已經遇過很多、很多次，每當我們在沒有風力發電機的地區建設新項目。這就是我們在哥本哈根接待遊客時努力展現的東西──這（發電機）真的不是怪物。」他說，一旦人們接近風力發電機，就可以消除對噪音的擔憂──這通常是引發擔憂的主要原因之一。

米德爾格倫登風電場的風力發電機。（攝影：Carsten Snejbjerg/Bloomberg）

費爾斯通表示，人們對這類乘船觀光游、從岸邊遠望風力發電機的「好奇之旅」抱有興趣，這或許超越建造風電場的負面影響。陸上風電場的發展商還可以透過改善當地環境、增設指示牌、步道和山地騎行設施來推動旅遊業的發展──要吸引遊客，這些因素遠比單純的視覺效果重要。克利里指出，從英國最熱門的免費旅遊目的地之一布萊頓碼頭（Brighton Pier）可以看到2018年建成的Rampion海上風電場。該風電場的擬議擴建項目正面臨當地人的一致反對，但現有的116部風力發電機並沒有削弱人們對這個英國度假小鎮的興趣。

自Rampion風電場投入運行以來，作為租船公司「布萊頓潛水員」（Brighton Diver）的老闆和船長，戴爾（Paul Dyer）就在提供乘船遊覽服務。他接待的許多遊客都是當地人，他們每天都能從南海岸看到這些風力發電機，但仍想近距離觀賞。他說：「如果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它正在吸引遊客。在建造風電場之前，很多人都反對，然後它討得所有人的歡心。它看起來很漂亮──尤其是在晚上點亮它時。」

布萊頓附近的Rampion海上風電場。（攝影：Mike Hewitt/Getty Images）

至於其他需要佔用大量土地的可再生能源項目（譬如太陽能發電廠）能否發揮同樣作用，並無太多文字資料可供參考。單塊太陽能電池板沒有風力發電機那樣令人驚嘆的龐大身軀，而起伏的田野被一塊塊閃閃發光的太陽能電池板遮蔽後，所帶來的視覺衝擊也會引發激烈反對。在1月寫給當地報紙的一封信中，某居民協會的主席懇求規劃者不要批准英國懷特島的一個太陽能項目，理由是當地擁有可向遊客宣傳的優美景色。她寫道：「這片寶貴的風景受到了威脅。不要扼殺我們的旅遊業──這是會下金蛋的鵝。」

但也幾乎沒有證據表明，這些負面影響確實存在。在英國康瓦耳（Cournwall）和澳洲等陽光充足的地方，太陽能農場經常依露營公園和度假村而建。韓國和越南都在推動把太陽能項目變為旅遊目的地，一些企業已在太陽能產業觀光遊方面取得成功。北卡羅萊納州的蒙哥馬利牧羊場（Montgomery Sheep Farm）提供太陽能農場觀光游、星空觀測和動物農場體驗活動。在英格蘭南部，當地社區擁有的太陽能和風能項目Westmill從2008年開始向遊客開放，在2015年迎來了第1萬名遊客。──Olivia Rudgard；譯 邵璐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