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志慧（Lisa Ling）坐在一張餐桌旁，桌上擺滿了廣式美食，富有光澤的叉燒肉，多汁的排骨，海鮮拼盤，還有一碗豬蹄。這場盛宴的舉辦地是加州薩克拉門託外的樂居鎮（Locke）。
這就是凌志慧的新紀錄片《外賣》（Take Out With Lisa Ling）要表達的主題，該片從1月27日起在HBO Max上播出。亞洲食物是美國人生活中固有的一部分。無論城市大小，在這個國家的每個角落，當地居民都可以品嚐到熱氣騰騰的越南河粉，光顧珍珠奶茶店，體驗韓式桌上燒烤。很難理解20年前的情形與現在有多大差異。Yesoon Lee那時還在中國機場的餐館工作，因為她做的美食並無其他銷售渠道。如今，她已是華盛頓特區熱門餐廳Mandu的合伙人，被譽為韓式料理的教母。
觀眾可以在該紀錄片的第六集收看到更多相關內容，這一集聚焦弗吉尼亞州的費爾法克斯縣；據凌志慧介紹，這是美國的第三大韓裔聚居區。她還在片中向觀眾介紹了韓國卡拉OK、喝酒遊戲以及一對因乾洗店生意繁忙而沒有時間下廚的夫婦。不過，美食製作者才是這部新紀錄片的根本引擎，該片著重講述了從新澤西州Journal Square到路易斯安那州南部的各亞裔社群不為人知的故事和內部生活，並有意避開唐人街，將鏡頭對準一些不太顯眼的地方。凌志慧在每集節目中都融入了同一個社群的多種聲音。
在第一集中，凌志慧前往路易斯安那河口的吉恩拉菲特，聚焦充滿活力的當地菲律賓社群，該社群在蝦產業中發揮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凌志慧在接受電話採訪時說，他們是「第一批在美國定居的亞洲人」。在擺滿水煮蝦的餐桌上，以及隨後在廣受好評的新奧爾良餐廳Pêche，凌志慧都提到，如果沒有菲律賓人對當地海鮮產業的貢獻，新奧爾良的飲食文化肯定不會是今天的樣子。
《外賣》的形式與其他美食旅行紀錄片類似，比如已故主持人波登（Anthony Bourdain）的《未知之旅》（Parts Unknown）和拉克什米（Padma Lakshmi）的《嚐遍美國》（Taste the Nation）。在這類節目中，一位懷有強烈好奇心的主持人走訪各地，與當地的專家會面，並在一頓誘人的大餐中為觀眾講述這些美食的歷史。但凌志慧以一種全新的視角來呈現這部紀錄片，在基調上更側重於紀實，而非烹飪。相比於她與餐桌上其他人的談話，菜餚往往處於次要地位。該片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受訪者的故事，以及她所講述的亞裔美國人歷史中那些被忽視的黑暗時期。這部紀錄片還打破了「亞洲美食」的單一概念；例如，其中一集展現了孟加拉社群。凌志慧的訪談物件包含了來自東亞、東南亞和南亞的所有亞裔。
該節目的製片人Helen Cho是一位執行導演〔參與執導《未知之旅》和萊特曼（David Letterman）的《我的下位嘉賓鼎鼎大名》（My Next Guest Needs No Introduction） 〕，請來了一些嶄露頭角的知名亞裔美國導演，在敘事中融入了個人風格。
雖然《外賣》的拍攝很有創意，但有些片段從一個場景跳到另一個場景，讓人感覺很瘋狂。修腳特寫鏡頭構成的蒙太奇令人眼花繚亂，但這並不是美食愛好者們所期望看到的引入越南美食的畫面。不過，其背後仍有故事支撐，這部紀錄片的視覺效果和敘事充滿活力，每一集都有自己的風格，使上述問題顯得微不足道。
最吸引人的一集是「Lisa的故事」，聚焦凌志慧與家人（父母、姨媽、丈夫和兩個女兒）在加州佛森Hop Sing餐廳舉辦的家庭宴會。她的家人中不乏高等學歷者，也曾計畫從事其他職業，但最終還是經營了這間餐廳。其他幾集也不乏類似的故事，但凌志慧注意到了自我鄙視的文化偏見，並在品嚐芙蓉蛋和雜燴菜時和盤托出。她說：「在成長過程中曾為自己是亞洲人和亞洲食物感到非常羞恥」。這給人以一吐為快的感覺。
這個主題會引起許多亞裔美國人的共鳴，就像歧視這個沒有點明的深層主題一樣。亞裔美國人的歷史和文化沒有被列入學校課程。凌志慧說：「當一個社群的歸屬感沒有參照系時，就很容易忽視、無視甚至非人化地看待整個群體。」
從很多方面來說，凌志慧記述的這些菜餚保護了亞裔美國人的身份，因為亞裔在美國的歷史不是令人擔憂，就是被人遺忘。
在針對亞裔美國人和太平洋島民的仇恨犯罪不斷增加的情況下，凌志慧提出了「亞洲食物在美國具有普遍性」的觀點。她在節目中指出，從《魷魚遊戲》到「防彈少年團」，韓國主導著世界文化。與此同時，三藩市警察局報告稱，2021年該市針對亞裔社群的仇恨犯罪上升了567％。關於這部紀錄片，凌志慧說：「這一切的苦樂參半都在其中」。「過去幾年裡，我們取得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成功，但襲擊事件卻呈指數級增長。」她認為，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向人們講述這些故事才如此重要。「否則，你可能會繼續把這個社群的成員視為外國人或非美國人。」
《外賣》提醒人們，每一頓亞洲餐，即使是像片名一樣在餐桌上吃的外賣，其背後都有人、也有值得講述的故事。我們在享用的時候應該聆聽。撰文/Diana Suryakusuma 編輯/孫昊然 翻譯/邵璐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