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裡正值正午的中大,風光明媚。身穿寶藍色條紋西裝、帶上印有中大校徽的校呔及襟章,香港中文大學校長段崇智走進中文大學行政樓的會議室,熱情地與記者及工作人員逐一握手及拜年。彷彿幾年來斷斷續續的各種爭議,亦無阻他的興致。
「各位新年快樂! 」段校長甫走進門便大聲祝賀,中氣十足,空氣頓時瀰漫著節日的喜慶氣氛。這天他心情似乎相當不錯,頗具朝氣。過去三年,疫情肆虐,即使中大擁有頂尖科研人才,亦難倖免。多名學生及教職員都先後染疫,段崇智自己亦不例外。去年10月,段校長出席完「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學術峰會」後,亦確診新冠病毒,當時中大正值處理改校徽案爭議,隔離期間段校長繼續遙距工作,周旋於各方持份者。
本港經歷至少五波疫情,段崇智於去年7月赴新加坡出席由「環太平洋大學聯盟」(APRU)主辦的年度校長會談提到,社會受「訊息流行病」所困,嚴重破壞了公眾對科學和公共機構的信任。他接受本地傳媒訪問時,亦曾指虛假資訊和假新聞猶如新冠病毒快速傳播,「那些病毒,即是社交媒體和假新聞⋯⋯病毒散播得好快,一傳十,好像Omicron般一傳十百。」他認為需要服用藥物來「根治」,「好像中Covid補返身,食些(中成藥)蓮花清瘟。」除此之外,更需要「疫苗」來增加抵抗力,大學應實施對抗「信息流行病」的戰略,包括強化媒體識讀、數碼素養和分析能力,加強辨別虛假資訊及「假新聞」等能力。
「今日站在這裡,對我來說是一個奇妙旅程,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今日歸家也將我帶到大學的核心使命;我在此莊嚴承諾,定必竭盡所知所能,珍惜、守護、延續及發揚中大的寶貴傳統。」2018年,段校長從前校長沈祖堯手上接棒,出任中大第八任校長。
71歲的段崇智,出生於香港,自小就讀於傳統名校,一直成績優異,在香港完成學業後轉到美國升學,畢業後留美開展他的學術生涯,自此亦展開了四十多年的旅居生活,期間一直在美國和香港兩地遊走。
他先後出任美國匹茲堡大學醫學院細胞及分子工程中心首任總監。2012年,他再獲匹茲堡大學委任,出任再生醫學研究院助理總監及軍事醫學研究中心首任總監。期間,他亦培育不少精於再生醫學和研發人造組織的新一代「跨文化」生物醫學科學家。經過多年奮鬥,段教授亦闖出名堂,榮獲多項殊榮,成為國際知名的生物醫學學者、擅長修復骨骼組織的專家。
段崇智剛跨過古稀之年,他曾分享自己在美國就學期間,當地中餐館所有人都用「段皇爺」的外號來稱呼他。至於自己被冠上了「段皇爺」的綽號,全因《射鵰英雄傳》中的「一燈大師」段智興。
不過即使行走江湖多年,在他出任中文校長前,外界對他的認識不多,對他的主要印象大多數來自他上任後面對的各種爭議。
他或許沒想到,這次薪火相傳難度比預期中高。他既要保住中大這間近一甲子歷史的「金漆招牌」,帶領中大繼續在國際學術研究、教育等方面保持競爭力,又要多方持份者中主持大局,平衡各方利益,成為一校之長並沒有想像中容易。到底是「左右逢源」還是「兩面不是人」,分別可能只有一線之差,但至少對於危機處理,現在的他可說是「見慣風浪」。
「我向大學校董會建議復用原有的正式校徽,並獲校董會同意。」去年10月,中大宣布更新校徽,不過新校徽僅「露面」約一周後,就在一片爭議聲中遭拉倒。事隔一個月,段校長在校內刊物中解釋,指有關形象更新計劃籌備近兩年,引起廣泛討論。他強調,初心是渴望中大在競爭激烈的全球高等教育舞台上,形象更鮮明、更富代表性,成為家喻戶曉的學術殿堂,令更多人了解認識,促成更多合作交流,推廣中大科研的全球影響力。但他亦指沿用原有校徽是經聽取各方意見,顧及團結大學社群的重要考慮。他形容有關決定慎重而艱難。
校徽案後,幾名身兼中大校董的立法會議員,不滿段校長在事件中「先斬後奏」,對校董會不尊重,甚至要求在立法會討論其續約。儘管校方強調校長遴選程序嚴格完善,並獲持份者支持,但檢討聲浪仍然不絕。2019年後,多名校長相繼宣布約滿便離任, 好不容易段校長終於在去年4月,獲校董會通過續任,其六年任期由原本至明年,獲提前續約至2027年,新合約由2024年1月起生效,是繼港大張翔後,第二位獲留任的八大校長。段校長總算為自己的任期,爭取到片刻喘息空間。至於他任期後的生涯規劃,段校長曾形容「捱埋先算」。
經歷過連串政治風暴和管治爭議後,段校長再馬不停蹄地接著處理抗疫。雖然整個世界彷彿又逐步重回疫情前的軌道。然而,往事並不盡如煙,過去留下來的教訓,我們總得好好修行,才算完成自己的功課。段崇智的功課,或許就是在回望抗疫三年裡,提出更完善的公共政策,加強國際之間的學術交流,提煉防範下一次大流行爆發良方。這次訪問正值中港「封關」近三年後,逐步重新實施免隔離及檢疫通關,亦剛剛好是總結教訓的最佳時機。
問/答
早前有消息指政府有意於短期內放寬口罩令,回顧這次疫情,哪些地方值得改進呢?
我記得Winston Churchill( 邱吉爾)說過一句話:「Those that fail to learn from history are doomed torepeat it。(不從歷史中汲取教訓,注定會重蹈覆轍)」這個很重要,我們不要太開心,就忘記了昨日的痛苦。
疫情持續近三年,當新冠病毒來襲時,中大校園如何應對?
於2020年初,我們突然間意識到這個疫情排山倒海般打過來的時候,我們的教授日夜不休在思考怎麼辦,可使用甚麼科技。我們大學教授很成功地,在一星期內就變成網上教學,不只是「Zoom一下就算」,而是將教學變成另一境界。
我很重視大學三個支柱:教育、學術研究以及服務社會,缺一不可;無法上課的話,根本是將整個教育的基礎移除。但幸運的是,中大對電子教育一直都有研究,(而且)因為香港好早受到影響,等於我們在全世界可算是最早,走這條路(網上授課)。
( 校園)最危險的其實是宿舍。我們成立了一個Emergency Response Group (緊急應變小組,ERG)。我們最忙的時候,一個星期開兩次會議,相討如何處理宿舍防疫,因為每間房都有兩個人住宿。之後決定將住宿人數減一半,但受影響的人該怎麼辦呢?我很感激大學上下一心好團結,若不理會的話,會發生好大件事,但事實上我們沒有出現嚴重事件。
中大在這次防疫上表現活躍,包括有內科及藥物治療學系系主任許樹昌獲委任為政府專家顧問,中大本身亦有發表研究報告,提出施打新冠疫苗有效。對於今次抗疫,中大如何定位及評價自身表現呢?
許樹昌做了很多事,「He is a very good guy(他是一位很好的人)」。中大做了很多事我是非常感動的。我們有一間私家醫院─中大醫院。中大醫院差不多是第一間私家醫院能夠立即供打疫苗。每七個人在香港打疫苗,其中一位便於中大打疫苗, 這是「extremely impressive (相當感動)」,我們上下一心做這件事。你知道中大醫院剛剛才建成不久(2021年9月開幕),大樓差不多竣工的時候,疫情就開始爆發,我們都很擔心,若建築工人病了怎麼辦?我們就趁建成之前,決定弄一層負壓樓,讓任何染疫病人入住。當疫情最厲害的時候─第五波的時候,我們提供50張隔離病床,入住後變得好安全,我們是香港唯一一間私家醫院有做這些事。我們醫院有一個social mission(社會任務),亦因此我們蓋了這間醫院。這些是我份內事。
很多市民關心接種新冠疫苗後的副作用,以及身體對的長遠影響,你是否同意學術研究為接種疫苗「護航」?
因為這個病情需要,這款疫苗(mRNA)推出的時候很快,而科興(疫苗)是用傳統方法,應該沒有問題,但任何事都有風險,就算你打流感疫苗,亦都有人不行,當然它的原因很複雜,但到現在我們的數據很足夠。(打針會死亡的風險)這樣你要權衡,若「中招」及「不中招」當中的得益是什麼?以及你打針可能出現副作用的benefit cost ratio(成本效益比率)。我想就全世界來說,當然沒有共識,但那個整體感覺,但若你不接種,「再見」的機會會大好多。但當你接種後死亡,不是沒機會,但就機會相對來說會少很多。十年或二十年後打針後是否全部都會「發瘋」?這方面沒有人知曉,因為數據未有,希望不會。
我們該如何防範下一次大流行爆發?
我們要合作,但合作說得容易,實際做事時若沒有一個共通平台,會很難合作的。每一間大學,我們做了很多不同的流行病研究,我們可否設立一個共同資料庫呢?我們環太平洋大學聯盟(APRU)設立了一個presidential taskforce(主席工作小組),如何防止或防範下一次大流行,我提及過歷史與將來,歷史一定會以某種方式重複。做校長就好像一名導演般,這些演員每一位都是金牌演員,我們做導演就希望讓他們握握手、擁抱一下或接吻,這些事情就是我們負責的。
下一次公共衞生危機將會何時或以哪種形式出現?
沒有人有水晶球,能預測到下一次公共衞生危機於何時出現,但在應對風土病時,應加強公眾對科學和公共機構的信任,並開發高效的全球流行病觀察和警報系統。當應對全球大流行時,我們應通過有效的溝通,盡快實施有效的干預措施。當進入後疫情階段,我們應探討大流行後的公眾教育,提高他們對大流行影響的認知,並建立公民價值觀,相信這些策略對所有社會,特別對著重個人主義的社會或地方尤為重要。
若為自己打分數,你認為值得幾多分?
沒有人給自己打分數的。孔子都不會為自己打分數,我不是孔子,更加不會這樣做,哈哈。——撰文 關學琛;編輯 鄧詠筠;攝影 周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