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製造商撤出中國，馬來西亞本該一片繁榮。但事實並非如此，這要歸咎於其缺乏遠見的勞工政策。

馬來西亞作為出口製造業中心已有數十年，既依靠自身的地理位置，也得益於唾手可得的廉價外來勞工。然而，儘管疫情已經緩解，這些外籍勞工卻沒有返回工作崗位。路透社最近的一項分析顯示，截至6月，馬來西亞在製造業、半導體和棕櫚油等關鍵行業面臨120萬人的勞工缺口。人手不足的企業只好放棄數十億美元的業務，也使中國轉向內需之下，馬來西亞抓不緊隨之而來的機會。

勞工輸出國的外交官員稱，惡劣的工作條件是阻礙勞工歸位的關鍵因素。此類控訴已非新鮮事。馬來西亞不能善待外來勞工的問題由來已久，而解決問題既是保障人權，也關乎自身經濟利益。

馬來西亞在20世紀中葉迅速發展現代經濟，得益於地理位置靠近主要貿易路線、對外商投資的開放態度以及相對穩定的國家治理。到1990年代中，這個國家已實現充分就業，民眾的教育程度隨之提高。曾願意在工廠和種植園就業的當地人學歷在手，也有了更大抱負，希望從事薪酬更高、環境更好的工作。

不過，儘管機遇之門已經敞開，馬來西亞經濟的各個領域仍有賴於廉價勞動力，無論是種植園耕種，還是酒店客房管理。因此，這個國家向外來移民敞開了大門。1995年，馬來西亞的外籍勞工約為120萬，大多從事農業和製造業的低技術工作，以及女傭等服務業職位。過去30年，馬來西亞對低技術勞動力的需求並未下降：世界銀行估計，2019年馬來西亞有多達326萬外籍勞工，約佔國內勞動力20%。

許多外籍勞工都通過合法手續入境，由僱主提供擔保。但合法手續也有缺點，包括工人需要償還招聘費用、勞工合約單獨綁定工人與僱主、以及僱主扣留工人護照和工資，以防對方要求改善條件的陳規陋習。

例如，作為全球醫療機構的主要供應商，馬來西亞的橡膠手套公司多次被揭強迫工人勞動、加班，為工人提供擁擠、惡劣的生活條件，而且扣留工人的工資和護照。在2020和2021年，數千名工人身處惡劣環境，以至於美國政府在有抗疫需求的情況下，仍多次禁止從馬來西亞頂級製造商進口手套。這個問題不僅存在於手套行業。去年11月，家電製造商戴森（Dyson）因承包商的勞工問題，暫停了在馬來西亞的製造業務。

不少外勞（據估計在124萬至550萬人之間）更傾向非法勞動。在吉隆坡，很多服務業崗位上都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比如家政蔗務、地面清潔和洗碗。在農村地區，種植園工人中外來勞工佔很大比例。

這些外來勞工承受了巨大風險。有外籍勞工團體聯盟在6月發表了一份報告，披露了馬來西亞沙巴州移民拘留所的情況。拘留所裡的工人大多曾在棕櫚油種植園非法勞動。據他們描述，拘留所的房間擁擠髒亂，被拘留者一連數月都睡在地板上，只有不潔的食物和水，得不到醫療護理。包括嬰兒在內的兒童與數十名成年人住在一起。

該報告援引馬來西亞駐雅加達大使館的數據稱，過去18個月裡，僅在沙巴就有149名印尼移民在拘留中死亡。鑒於這個地區即將迎來選舉，為迎合該選區的本土主義者，馬來西亞監管部門沒有道歉。兩周前，馬來西亞內政部長反駁：「如果我們拘留犯了罪的人，把他們關進監房，然後他們死了，那該怪誰？」

近日，印尼出資要求遣返本國公民，同時就非法移民馬來西亞的危險發出警告。這番話似乎產生了影響。截至6月25日，馬來西亞一個赦免自願離境的非法移民的計劃已有近25萬名參與者。

對馬來西亞僱主而言，這來得很不是時候。截至今年6月，馬來西亞製造商尚欠60萬名工人，棕櫚油種植園需要12萬名工人，芯片製造商希望再招募1.5萬人，而聲名狼藉的醫療手套製造商需要1.2萬人。然而，馬來西亞人力資源部批准的合法勞工數量遠低於僱主所需。那些希望歸位的工人，因政府之間就工人權益而展開的漫長談判而無法成行。更差的是，監管部門威脅要逮捕僱傭非法移民的僱主。

這對馬來西亞經濟而言是個壞消息，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對於想遷出中國或其他地方的製造商來說，獲取勞動力的便捷途徑至關重要。

事情本不必落得如斯田地。在全球化的黃金時代，馬來西亞曾依靠外來移民打造出亞洲最具活力的經濟體之一。如今，當局應通過赦免許多已入境工作的非法移民，並提供合法化途徑來重現這段歷史。與此同時，馬來西亞還應批准遲遲未接受的聯合國人權條約，這將促使該國有義務提升工人待遇至更高標準。

馬來西亞曾經是東南亞經濟體的領跑者。致力打造更人性化的工作環境，可使其重浴光輝。——Adam Minter；譯 邵璐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