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Ayn Rand）的追隨者們曾經夢想的金融去中心化（DeFi），是最終建立起他們的技術無政府主義烏托邦：擺脫政府和大型監管機構的束縛。但在此過程中，他們卻被困在喬治‧奧威爾筆下描寫某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平等的小說《動物莊園》裡。

正如巴塞爾大學區塊鏈教授沙爾（Fabian Schar）所說，如今被稱為DeFi的很多東西只是「去中心化劇場」。從理論上講，加密世界的這個熱門新角落並沒有被預想成被龐大的中介機構所控制。決定如何出借或投資數字資產的自動執行計算機程式碼原本就不應受到操縱的影響。開發者也不該擁有特殊權利。

但事實並非如此：從後門到自毀開關，自由裁量權都集中在少數參與者手中。你甚至還得為免受「三明治攻擊」（在區塊鏈上你執行的交易前後各執行一項交易，把你的利潤偷走）付費。分散式賬簿技術本應將華爾街的騙局拋諸腦後。但如果DeFi的大部分內容已經偏離了初衷，那為什麼不為了至少讓所有使用者都能安全使用DeFi，而引入傳統金融領域最大的中心化力量——央行呢？

央行數碼貨幣（CBDC）正處於不同的試驗階段，推出這類貨幣一定程度上是為了滿足穩定幣的需要。穩定幣是私人領域的代幣，其價值與官方記賬單位（如美元）掛鉤，波動性小於比特幣或以太幣，是加密貨幣投資者在加密世界和現實世界間的橋樑。然而，穩定也不意味著安全。就穩定幣投資風險資產的程度而言，國際清算銀行作為面向央行的銀行自然會調查是否真需要用這些代幣為DeFi提供流動性。允許人們用央行數碼貨幣（即針對貨幣當局的直接債權）購買數字資產，將消除穩定幣破產對金融穩定的威脅。

「DeFi的安全是否需要央行數碼貨幣？」是國際清算銀行和瑞士央行最近在蘇黎世舉行的一次會議的主題。沙爾在發言中明確回答了這個問題，不需要。DeFi依賴央行是個悖論。「就好像在問，『去中心化的安全需要由中心化來保證嗎？』」他說。但這並不意味著貨幣當局不能提供些幫助。沙爾說：「央行數碼貨幣可以在DeFi生態系統中實現互惠嗎？這是個更有趣的問題。」

然而，為了發揮這一作用，央行必須做好準備，將其數碼貨幣專案瞄準新方向：公鏈。

與傳統金融相比，DeFi的賣點在於所謂的可組合性。計算機程式碼——智慧合約——讓虛擬資產與貨幣的交換成為一項組合交易（可以全部執行，也可以完全不執行）的一部分。對手方風險消失了。因此，幾乎毋須傳統受監管金融機構充當可信賴中間人。

但這隻適用於一些完全去中心化、透明、不可變更，沒有營運方和特權的協議，沙爾說。在實踐中，大多數DeFi都不是這種情況。USDT是使用最廣泛的穩定幣，其資產由位於英屬維爾京群島的發行者Tether管理，Tether的儲備資產包括區塊鏈以外的一系列傳統資產。對投資者而言，與接受以商業票據、銀行存款、公司債券、擔保貸款和貴金屬作為抵押品的穩定幣相比，由聯儲局直接發行的數字美元將是個安全得多的選擇。

然而，這是個兩難局面。在有許可區塊鏈上使用的央行數碼貨幣（由央行控制訪問許可權）不得用於在無許可公鏈（如比特幣或以太幣）上進行組合金融交易。與此同時，尚不清楚是否有任何央行準備提供對其賬簿的完全自由訪問權，或者這樣做是否符合當局對處理主權資金的網絡在交易速度、安全性和隱私方面的要求。

DeFi與傳統金融的聯絡將會擴大，不僅是因為銀行、經紀商和資產管理公司迫於壓力，需要允許Z世代客戶透過加密手段完成支付、儲蓄、放貸、借貸、交易、投資和保險。在分析DeFi專案和相關風險的全球型金融科技公司ConsenSys的聯席主管萊克斯‧索科林（Lex Sokolin）看來，央行真正的機會——以及對其重要性的威脅——可能源自其他地方。「web3經濟催生了重要的實際經營活動，並由此發展出一個金融體系，」索科林在上述國際清算銀行會議的小組會議上說。「我們如何為此而建立一座連線法定貨幣的橋樑？」

即使是元宇宙本身，可能也不會傾向於完全的去中心化金融協議。據《金融時報》報導，Facebook母公司Meta Platforms Inc.正出於讓使用者體驗另類現實的需要，探索一種中心化虛擬貨幣。在大型科技公司佔據領先地位之前，主要央行必須開始思考如何在這個嶄新的世界中大力宣傳自己的數碼貨幣——前提是它們首先能幫助DeFi走出《動物農場》中描述的境況。撰文/Andy Mukherj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