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油價突破每桶100美元，以及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戰爭突顯化石燃料依賴風險之際，目前似乎是加快擺脫這種污染性燃料的良機。但現實並非如此簡單。
在大多數國家，公眾對氣候行動的支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高，但這並不能緩解從食品到運輸等所有一切都成本高漲的經濟困境。華盛頓大學金融學客座教授多諾萬（Charlie Donovan）說：「很遺憾，這是依賴化石燃料的經濟出現了下行趨勢。」
這種依賴使得供需失衡成為油價波動的來源之一，包括當前的油價飆升。2020年，石油龍頭大幅削減了擴產投資，當時的想法是疫情封鎖會抑制石油需求。但是，疫苗在發達國家的迅速推廣導致經濟復甦早於預期，也導致了石油供應短缺。
如今，俄烏衝突增加了石油供應風險，經濟制裁也不斷增加。分析人士說，戰爭持續的時間越長，油價保持在100美元以上的可能性就越大。
昂貴的石油：油價不斷上漲可能會令向清潔燃料的轉型承壓 （經通脹調整的油價/名義油價，截至2022年1月。數據來源：美國能源訊息署）
還有另一種理論認為，過去十年石油公司對生產方面的投資可能一直較少，這也推高了油價，因為投資者向這些公司施壓，要求它們把業務重點轉向綠色能源。但不是所有人都同意這個看法。花旗集團（Citigroup）大宗商品研究全球主管莫爾斯（Ed Morse）說，即使不考慮戰爭帶來的上行壓力，「疫情期間發生的各種事也會帶來高油價」。但是，原油價格上漲對未來向清潔能源轉型意味著什麼？
一種觀點認為，化石燃料價格高企是好事，可能會激勵消費者改用更節能的汽車或電動車，減少乘坐飛機，考慮更換燃油鍋爐等。
這同樣適用於政策制定者。美國塔夫茨大學氣候政策實驗室負責人賈菲（Amy Myers Jaffe）說：「當油價漲得很高時，政府就會出台遠離石油的政策。」這在今天比以往油價上漲時更容易做到。上一次油價超過每桶100美元是在十年前，那時清潔能源還相當昂貴，市面上還沒有買得起的電動車，《巴黎協議》（Paris Agreement）還沒有簽署。
不過，清潔能源只是減緩了化石燃料需求的增長速度，並沒有導致大多數國家石油消費量大幅下降。這是因為更換消耗化石燃料的基礎設施需要時間。關於這點不妨看看挪威，該國2021年售出的所有汽車中，65%是電動車，而2013年以來該國石油需求的降幅還不到10%。此外，發展中國家的能源需求也在不斷增加，它們需要更多能源來推動經濟增長。
「需求破壞」的轉捩點在哪？2020年挪威售出的所有汽車中一半以上是電動車，但這並沒有導致該國石油需求大幅減少 （石油日消耗量（單位：千桶）/電動車累計銷量（單位：千輛）。數據來源：《BP世界能源統計年鑑》、彭博新能源財經）
顧問公司Rapidan Energy Group的總裁鮑勃·麥克納利（Bob McNally）說，實際上高油價會在很多方面損害發展清潔能源的行動。
想想2021年發生了什麼。隨著歐洲的天然氣價格破紀錄新高，各國政府發放了數十億美元的補貼，以確保能源價格仍可承受。這筆錢的大部分最終進了化石燃料公司的口袋，讓這些公司賺得缽滿盆滿。綠色能源公司卻通常受制於長期價格合約，沒能從高昂的電價中得到多少好處。由於烏克蘭戰爭導致天然氣價格再次飆升，作為歐洲最大的俄羅斯天然氣進口國，德國和意大利正考慮增加燃煤電廠的發電量，儘管這兩個國家都在為長遠發展構建更多可再生能源產能。
在美國，就連熱心的氣候活動人士也呼籲增加頁岩油的開採，以應對汽油價格的上漲。美國總統拜登曾將激進的綠色行動納入競選綱領，如今也呼籲石油輸出國組織增加原油產量，儘管他曾在COP26氣候峰會上主張採取更多行動。
昂貴的油價也推升了通貨膨脹，進而可能促使各國央行上調利率。這提高了所有企業的資本成本，其中也包括可再生能源公司。這意味著必須支付更高的利息來舉藉資金，才能負擔風能和太陽能電廠高昂的前期建設成本。這也會傷害石油公司，但高回報意味著他們不大需要透過債券市場融資。
剛剛起步：綠色能源仍只佔全球一次能源消耗的一小部分 （2020年全球能源供應可再生能源（單位：艾焦）：現代氣態生物能源/現代液態生物能源/其他可再生能源/太陽能/風能/氫能/傳統生物質能/核能/現代固態生物能源/天然氣/煤炭/石油。資料來源：國際能源署）
目前，石油市場面臨的最大問題是烏克蘭局勢。賈菲、麥克納利和莫爾斯預計，如果局勢平靜下來，油價可能會在今年晚些時候跌破100美元關口。之後會發生什麼？
賈菲預計油價將下跌並保持在低位。她說，石油產量將增加並滿足需求。這應該有利於能源轉型，因為這為投資者提供了確定性。但如果人們相信對可再生能源的投資增加將導致化石燃料投資減少，進而導致能源價格再次飆升，則可能對轉型不利。她說：「雖然我認為這種說法不對，但它讓人們形成了對現實的看法。」
莫爾斯預計價格波動將成為常態。他說，政府將不得不介入市場，以確保價格得到控制。他稱：「正如一些人所說，能源轉型將是一條崎嶇的道路。這是『破壞性變化』的委婉說法。當出現一些具有破壞性的東西時，它會造成國家內部以及國家之間的分裂。」
麥克納利則認為石油市場將迎來繁榮期，油價最初會下跌，但到2024年或2025年可能會升至每桶150美元。他說，政府的政策必須切實削減石油需求。麥克納利認為歐洲實施了這樣的政策，但中美兩國則沒有。
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可能性範圍，對投資者而言從來都不是好事。華盛頓大學的多諾萬表示：「長期來看，擺脫這種波動狀態的唯一辦法就是擺脫化石燃料。」但目前高企的油價「具有破壞性」，「按理說會導致決策者推遲能源轉型所需的種種支出。」──Akshat Rathi、Will Mathis；譯 簡遠、邵璐寧